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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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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   庄浅却谢绝了。

    一个人哭过之后,她木然地打电话通知亲友,彼时庄曼做过的那些事情已经曝光,在电话里回应她的,大部分都是唾骂,一些只望着巴结讨好她的,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,却最终也没几个真心来参加葬礼的。

    两天后,

    庄浅替庄曼办了个体面的葬礼,一个人完成了所有流程,低调到没几个人知晓。

    葬礼结束后,她将庄曼葬进了秦贺云所在的墓园,两块冰凉的墓碑平行而立,她在墓碑前一个人跪了很久。

    庄浅小心翼翼地将花束摆正,在两块墓碑前周周正正磕了三个响头:“你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,喜欢不喜欢,这下都永远长眠在一起了,留下我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离开墓园的时候,天正下着蒙蒙雨,早上九点多,墓园四周寂静冷清,却并没有什么可怕。

    当经历过最恐怖,也有再也无畏鬼怪了。

    墓园外开车等她的是甄持。

    他撑着伞上前来:“小浅,节哀顺变。”

    庄浅没想到,这种时候,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会是甄持。

    “先上车吧,你穿这么薄。”甄持将外套脱了给她披上。

    庄浅轻说了一句谢谢,两人先后上了车,在他准备开车的时候,庄浅却率先制止了他的动作。

    “先等一等,我今天打电话叫你来,是有东西要给你。”语毕,她将准备好的股权转让书从包里取出,交给他:“这个你拿去吧,安盛股份我还是保留原本的百分之二十,这些你拿回去,就当给你父亲个交代,以后不必在我面前刻意讨好了,很难看。”

    将他的衣服还给他。

    “小浅,你什么意思——”

    甄持脸色难看。

    大概这是甄持人生中最不堪的时候:在他满腹心机想着算计自己前妻以夺回家产的时候,她却大方地拱手相让。

    让他赢得羞耻。

    庄浅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,越来越相信因果报应。

    有些事情,没有经历的时候会觉得坦然无所畏惧,只有真正痛过,才会恍然回过味来:原来真的会有这么痛,痛到一切都黯然失色。

    庄浅见他不甘又恼怒的表情,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,尽管依旧显得勉强:“阿持,你不必觉得羞辱,我并没有半点羞辱你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当年遇到你,我至少幸运过,如你说,是你给了我暂时的安身之所,我求仁得仁,任何矫情的抱怨都是多余;而娶了我算是你倒霉,跟我这样的女人生活,一成不变的每一天,确实挺无趣的。”

    甄持连忙解释:“小浅,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后来没有那么想过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庄浅伸手握了握他的手,不带任何暧昧的动作,像是面对着相交多年的老友,轻声道:“我知道,你现在是真心,所以我不愿意践踏你的真心,也不想再对你虚伪,咱们现在这样就很好。”

    说道这里她无声地笑了笑:“你今后也别想着万花丛中过了,外面那些女人图你什么,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,若是遇到合适的女人,就好好对她,”

    随即补充:“放心,我这种奇葩总在少数,这世界上好女人还是很多,人心都是肉长的——只是,如果耐不住寂寞的话,就别轻易许诺婚姻,承诺这东西,代表责任。”

    耐不住寂寞的话,就别轻易许诺婚姻。

    甄持有些失神。

    他想,如果当年不是一时冲动与她结了婚,如果他们能在繁华落尽之后才相遇,如果他们能晚几年遇见对方,或许真的能就这样过一辈子:

    平淡到毫无波澜,却又宁静中洋溢着幸福。

    她会为他生下乖巧的儿女,他会有稳当的事业,他们一家会有几口人,热热闹闹。尽管彼此的内心深处,都还有对外面各种诱惑与激情的隐秘向往,却都默契地因为一纸婚约而克制住这种躁动,规矩地敬爱对方,关心对方,扶持对方。

    大多数的恩爱夫妻,不都是这样一辈子吗?

    甄持鼻子酸涩,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,最后只问:“你,你今后打算怎么办?”

    庄浅收回手,语气轻缓:“我托人买了架私人飞机,现在我一个人,吃穿不愁,无牵无挂,想去哪儿不行?总归会过得比你好的,大总裁。”

    甄持惊讶:“你要离开安城?”

    庄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:“开车吧,送我去警署一趟,临走前我想见见一个老朋友。”

    甄持自觉再说什么都没有用,可是握着手里的股权转让书,到底觉得沉甸甸的。

    ※※※

    靳正言从外面回来,就注意到同事们奇怪的眼光,问过李琛之后,对方才神色诡异地告诉他有人找,等很久了。

    结果一进办公室,发现是庄浅。

    庄浅靠在椅子上,听到开门声,转过身来,冲他明媚地笑了笑:“靳督察,又见面了。”

    她气色很好,虽然清瘦了很多,但明显不再是几天前那种病态的苍白,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难过绝望。

    却无端让人揪心。

    靳正言说:“你母亲的事,别太难过。”

    庄浅:“那是她自己的选择,如果我是她,比起在监狱里一辈子绝望,倒不如像这样安静痛快地死去,一了百了。”

    靳正言听出她话中涩然,觉得她是在赌气才说出这么一番话,忍不住上前了几步。

    他沉声道:“庄浅,你不必假装无所谓,我知道你现在在心里恨我,可你母亲做出那些事情,她一开始就该知道会是什么结局,我是警察,能够将你的痕迹从这件案子中抹去,就已经在我的警徽上蒙了一层黑,你难道还指望我放过你母亲?”

    庄浅的嗤笑声打断了他迫不及待的争辩。

    她脚尖点地,椅子轻巧地转了一个圈,正对着他,似笑非笑。

    靳正言表情狼狈,觉得自己刚才的急切焦躁有失体统。

    “我几次破坏犯罪现场,多次误导警方视线,你为什么肯放过我?”庄浅声音清润,眼神直直盯着他:

    “就因为我曾经救了你一命?还是因为男人本性喜爱怜惜弱小,你觉得我可怜?我觉得,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你看上我了,对不对?”

    靳正言眼睛倏地瞪大,愤怒地盯着她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。”

    庄浅笑着抽纸巾擦了擦手:“对,胡说八道而已,别激动。”

    两人就这样对视着。

    靳正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终于在她毫不掩饰的含笑目光中败下阵来,冷着声音问:“你究竟来干什么,没事的话别耽误我时间。”

    庄浅问:“靳督察,如果今后,你又一次发现我违法犯罪,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?”

    靳正言一顿,答不上话来。

    如果今后,他们还有机会交手,他还会不会不顾原则手下留情?

    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?

    “你不会。”庄浅替他回答,语气遗憾却又娇矜:“但是我也不需要你的手下留情,这次的事件,即便你立案查我,我也有一百种轻松脱身的方式;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压低:“靳督察,如果我真打算杀人替我父亲复仇,你放心,我的手段绝对比我母亲隐秘得多,也……残忍得多。”

    靳正言沉脸面对她:“你敢做,我就绝对敢抓你入狱。”

    庄浅无所谓地笑笑,声音细软:“咱们走着瞧,。”

    她是认真的。

    靳正言心脏发紧,他知道她是说认真的。

    不知什么使然,他竟然首次心慌了,上前两步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,大声道:“你是不是也疯了!你觉得你父亲冤枉,死的不明不白,还搭上了你母亲的命,想替你父亲翻案,有一万种方式,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自掘坟墓!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这一万种方式之一吗?”庄浅突然看着他,重复了一遍正题:“靳督察,你现在告诉我,你会是这一万种方式之一吗?”

    靳正言呼吸一窒,因为她近在咫尺极具压力的眼神。

    庄浅轻笑。

    她温柔地替他整理好制服,指尖碰了碰制服上冰冷的警徽,小声说:“靳督察,你从警校毕业多少年,才混到如今的位置?你空有一腔热血,却可怜处处受制,如果犯罪的人是你不可想象的高层,你还敢不敢像今天对我这样理直气壮?如果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一句话都能结束你的督察生涯,你还敢不敢拼死维护你口中的正义?”

    他义正言辞: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,任何人犯了罪都该得到惩罚。”

    庄浅抿唇笑了笑,退离了他一步。

    靳正言瞪着她:“你笑什么?”

    一根筋的榆木脑袋。

    庄浅觉得大概是警校的教育洗脑太彻底了,懒声道: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你硬撑着脸皮理直气壮的样子……挺可爱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认可般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靳正言脸上燥热,看着她的眼神恨恨。

    “放心,坏人都会不得好死,你是好人,福气在后头。”她踮脚,凑身靠近他耳边柔声道:“只是以后等你身居高位了,别忘了你今天的话;也别忘了,是谁,让你有了飞上枝头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帮你的意思。”庄浅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,交到他手上:“只要你不是蠢到无可救药的话,这里面的东西,足够让你少奋斗几十年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

    庄浅示意他打开:“不想看看吗?”

    靳正言迟疑地看了她一眼,然后缓缓拆开文件袋,结果才看第一份就已经脸色大变:“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!”

    “靳督察,”庄浅淡笑着握住他颤抖的手:“怕什么,你不是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担吧?还是之前的话都是哄我?机遇不都是伴着风险来的,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就当个小督察?”

    靳正言脸色瞬息万变,看着她眼神的复杂,

    最终,当他的目光对上她眸中婉婉笑意的时候,狠话脱口而出:“没什么不敢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,”庄浅收好包,整了整衣襟,干脆地开门离开。

    临走的时候,她突然从门口回过头来,笑眯眯冲他眨眨眼道:“我给了你这样的好处,够不够让你再对我手下留情一次?”

    靳正言脸色一赧:“你做梦!”

    庄浅扁扁嘴咕哝:“口是心非真不是男人。”

    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靳正言脸色沉闷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庄浅出了警署就接到顾惜蔷电话,毫不意外地又是对方一番大骂:

    顾惜蔷在电话里气急败坏:“你丫就这点能耐!斗不过人家就只会卷铺盖跑人!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老娘——”

    庄浅将手机拿离耳朵,估摸着吵完了,才讪讪地将手机挨到耳边:“能者多劳嘛,你一向比我有本事的”

    顾惜蔷气冲冲问:你就真这样落荒而逃了?像个缩头乌龟一样,再也不敢回来了?”

    庄浅一愣,捏着包的手一阵阵泛紧,一时无声。

    良久,她抬眸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,对着电话小声道:“这里的天会变的,不管我在哪里,都看得到。”

    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输。

    孤注一掷之后,迎来血本无归,庄浅却还想着再赌一把更大的。

    因为已经没有可以输的了,所以也就谈不上忌惮与害怕。

    又跟顾惜蔷交代了几句,庄浅在警署门口,随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,利落挂断手机,拔了电池。

    上了车对司机道:“城南国际机场,谢谢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同一时间,城北国际机场,一行人登机在即。

    “思安,思安?”和一庭提醒:“登机时间到了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和一庭压抑不住兴奋,语气中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张扬:“总算他妈的离开这鬼地方了,等咱们回了帝都,那些老王八蛋肯定惊得变脸,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们的表情了——”

    沈思安却面色无波,阴沉的眼神不时盯向入口处,握着手机的手一阵阵发紧,紧到骨节都隐约刺疼。

    几天前,在庄曼的葬礼上:

    你离开安城那天,是十二点的飞机吧?我来送你。

    只是送我?

    你还想怎么样?

    你跟我一起。

    好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好啊,承诺两个字,在那个说谎成性的女人眼里,一文不值。

    “思安?”和一庭终于发现了他情绪不对劲,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了看:“怎么了?看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沈思安收回了目光,冷声道:“登机吧。”

    说完,随手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,狠狠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正午十二点,两辆飞机准时升空,一南一北,背道而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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